晋人笔法,裹锋与绞转相同( 六 )


可是,这种写字转笔的办法,究竟优势在什么地方?这是我们在后面需要讨论的 。
可以做一个小实验,用转笔与不转笔的方法来写字 。显然,用不转笔的办法写字,字还没写完,笔锋不是开叉就是扁下去,需要不停地去整理笔锋;而用转笔的办法写字,笔锋始终裹在其中,可以连续不间断地写很多字 。
转笔的好处之一是减少舔笔锋的次数,提高工作效率 。
今天的生活状态已经很少能见到古人的影子 。我们倒是常常看到日本人、韩国人的有些生活起居,实际上,他们的很多生活习惯保留了中国古人的习惯 。比如坐吧,日本人、韩国人就是中国古人的席地而坐,两膝着地,脚掌朝上,屁股落在脚踝上 。我们现在所习惯的垂足坐姿,实际上是胡床、胡榻、胡椅引进后才慢慢演变而来的 。
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伏案工作在古代,几乎是很少有的 。我们熟知的关云长夜读兵书,实际上是一手握书简,一手捋胡须,几案基本上不是读书的凭藉 。那么写字也是不是这个样子呢?这让我们想到用毛笔蘸釉料画碗的工匠,他们一例是左手持碗,右手执笔,很迅捷便利地完成工作 。礼失求诸野,说不定工匠的操作办法里隐藏了古人用笔的玄机 。
事实正是如此 。
孙晓云在一次偶然的阅读中,看到一张关于西晋永宁二年的青釉双坐书写瓷俑的文物图片,这在实物上印证了我们猜测的正确性 。这件文物在1985年于长沙出土,“两俑对坐,中间为一长方形几,上面放置着砚台、笔与笔架 。一俑似乎捧几块板,这样的板明显是牍 。古时的牍为薄木板所做,一尺左右,故为尺牍 。另一俑侧左手持一尺牍,右手执笔作书写状 。”好了,这件文物功莫大耶,它不仅真实再现了西晋人的书写姿势,也证实了几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不做书写时肘、腕的支撑与依托,同时还证明了,中国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在手臂、手腕没有任何凭藉的基础上进行书写工作的 。
那么,这种姿势与转笔又有什么联系呢?
如果你到博物馆看到过真正的竹简,我想会有不少人会为那书写在一厘米见方的小竹简上流畅的文字击节称赏,甚至震撼 。那些书写在如此窄小的竹简上的字,字字顺滑,笔笔流畅,没有一丝毫的迟滞与颤抖 。可以想见,这些文字的书写,正是前面提到的那个西晋陶俑的书写姿势 。
可以做个实验,用不转笔与转笔的方式按照陶俑所显示的“席地而坐”来进行文字的书写 。可以很清楚的知道答案,不转笔书写且用这种姿势,既不能保证文字线条的流畅,又费力费事影响工作效率,用转笔的办法来进行操作,情况则大不相同,五指共执,捻转有得,使笔锋的力铺展分散,既很顺意地控制了笔画的粗细,又比较轻松的使笔画圆转光滑,并且便捷快速,不影响效率 。
转笔的好处之二,即是在“席地而坐”的书写姿势下,可以比较快捷地写出笔画光滑匀称的文字 。
至此,我们对古代笔法做了一个简要的回顾,实际上把这个笔法的失传过程同字体的演变结合起来考虑是有趣的 。前面提到过,只有胡床、胡榻、胡椅的成功引进,我们的书写姿势才发生了变化 。邱振中教授对笔锋物理性质的考察,认为笔锋拘于其物理,只有三种典型用笔,即平动、绞转、提按,而这三种典型用笔正好应着三种最基本的书体,即平动对应篆书,绞转对应隶书,提按对应楷书,物理性质的极致,导致书体的极致,而工具的不变,则使书体的变化终结 。也就是说,楷书是提按典型用笔的结果,在工具依旧是毛笔的岁月里,物理特性决定了书体的终结 。邱先生的这个归纳,从逻辑上来说,无懈可击 。但他的考察多半是按现今的书写姿势进行的推究,这就在逻辑起点上有了偏差,而这样推究下来的结果就是很难将隶书中的波状捺脚解释清楚 。楷书的完善意味着书体的终结,而刚好在这个时候,我们的书写姿势也正在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化,我们不再“席地而坐”,我们的几案除了搁置东西外还渐渐成为人书写挥运间的凭藉,如果不需要枕腕,古人的书写状态则大大比以往潇洒豪放了许多 。一旦习惯于这样的书写状态,真正古人的笔法则渐渐走向了没落 。那种可堪把玩,终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所谓“回腕”等所导致的笔墨效果,才慢慢从实用性书写中脱离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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