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中国哲学史的领域内做经学研究论文( 二 )


从另一个角度看,目前的经学研究的很多话语、套路是否具有足够的独立性?也就是说,它们能否使用其他的话语来加以表述,其含义可能更加清晰?这或许也是对经学研究作出了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要求 。比如,经学中的灾异说,或许可以在天道观的范畴下进行讨论 。而夷夏之辨、君臣观可以放在政治哲学的范畴予以研究 。父子观、夫妇观、兄弟观尽管也有政治哲学的含义,但似乎主要还是伦理学领域的事件 。这就把经学的话语转化成了现代哲学的话语 。从某种角度看,是违背了经学的家法,从另一个角度看,未必不是在现代的条件下激发经学本身的思想能量的一种做法 。
以上讨论自然也涉及关于哲学的元理论的看法 。如果直接认定现代的哲学是非法的,只有古典的经学才是一切学问、乃是世道人心的根据,那讨论便没法展开 。如果认为只有严格秉承家法操作的经学才是哲学的正道,那讨论也没法展开 。这便不是一个学术的问题,而是信仰了 。然而,如果我们正视目前哲学系的建制,那就要承认哲学已经有自己的一套说法,此时,经学除去以坚持证明自身之外,或许也不应该拒绝对话 。在哲学系那就需要以哲学的方式切入哲学问题、哲学论证以及哲学表达 。
上海师范大学哲学系 蔡志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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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复蔡志栋教授
谢谢志栋兄弟的讨论、交流,很开心!
一、跟您兄弟一样,俺从本科、硕士、博士、博士后,一路下来都是哲学 。博士论文、博士后出站报告都走的哲学进路,对哲学的兴趣和追求一度都相当热烈,支撑着36岁之前的我 。20年前,恰恰是我在北京做博后期间,经历了“中国哲学合法性大讨论”,许多中哲学者参与其事,热烈而紧张,淋漓尽致,充分交换意见,则使我陷入迷茫、困惑:还要不要继续使用哲学的大刀来砍伐传统国学大森林里的每一棵树木,如何才能够接榫并捍卫中国已经存在两千年之久的学问脉络,保持中国传统学问的原生态性?哲学的抽象,最终能够给我带来些什么呢?
二、结果是放弃已经娴熟掌握的哲学方法和路子,一门心思回归经学 。因为经学可以给予我个人以价值寄托和文化、文明的归属感,中国人读中国老祖宗的文字没有任何隔阂,而这恰恰又是来源于西方的哲学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到的 。我以为,哲学重思辨,讲究形上能力的提升,是它的最基本取向,也是它的优点和长处 。然而,思辨到最后,形上到最后,又剩下个什么呢?尼采、克尔凯郭尔之类,最后都精神分裂了 。叔本华,最后则遁入佛家、印度教 。康德有个“至善”的预设,所以还有点读头,还能够给人点希望 。黑格尔“绝对精神”,演绎到最后,也只是自我意识概念运动的思维游戏而已,跟读者个人的存在和命运毛线关系都没有 。但经学则不然,从你读它的第一天、第一页、第一句话开始,它就能够为你提供精神给养,多少则取决于你个人的体会和领悟 。儒家的典籍,最后都有一个收口,让人心能够安顿下来,而不是陷入没有内容的纯思和无聊的概念狡辩 。所以,近二十年来,俺一直在回归传统中国学问的理路中摸索前行,有一种文化使命感在驱使和敦促,文章、著作也都自觉偏离了哲学的轨道 。郭美华教授曾经还抱怨俺“不哲学”了,但俺也劝他早点回归经学,早点找到自己灵魂的安顿处 。
三、2022年夏,我把我自己做经学的路子概括为:做“有哲学的经学”(der die Philosophie absorbierende Konfuzianische Klassiker) 。其德文的含义,就是吸纳了哲学的儒家经学 。俺主持的读经、解经活动,在明乎典章制度、礼器名物的基础上,也强调充分发挥自己的形上能力,不能满足于对经传字、词、句的训诂解释,而要在微言揭橥、道义分析、观念阐释上有所创新,别开生面,进一步凸显《春秋》经传注疏的思想高度和哲学价值 。这是作为现代学人治《春秋》的一种积极尝试 。这几年,我带博士生们“读公羊”,他们写出的经学讲稿和经学论文,效果蛮好,我个人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一期的《中国儒学》(18辑)就设有这样的主题:做“有哲学的经学”:董仲舒研究的新进展 。由我出面组稿了六篇学术论文,尝试开辟一条治经新路径,这是一种直面经学内部问题本身,敢于融入当下诠释者立场、观念,能够注入时代鲜活内容的经学研究,而不同于纯粹的经学史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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