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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故发过一篇《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们》,讲述了两个孤儿被好心人王学丽救助的故事 。
不是每一个曾经流浪街头的孩子都可以如此幸运 。故事的中有一个义工叫侯传喜,在两个孤儿最叛逆的时候帮助了他们 , 他也是个孤儿 。侯传喜在童年没有遇到一个叫王学丽的阿姨,但是历经磨难,他成为了那个好人 。
后来 , 侯传喜去世了,王敢是他生前的挚友,为我们讲述了侯传喜从狱中出来后被搭救,转做义工的经历 。
【梦见自己拉屎在裤子里是什么预兆 梦见屎拉裤子里了什么预兆】
侯传喜的葬礼安排在大乘寺里 。那时刚入夏,温度渐渐上来,20度左右,天气舒服 。要是冬天 , 在齐齐哈尔那可太冷 , 也太长了 。
去吊唁的人很多,富拉尔基区爱心助困协会的李叔、刘叔,还有经常带饭给侯传喜的蔡姨 。我也在 。那时候我已经被学校开除快两年了,在学校,那个老师烦我,一次拿凳子砸我,我从书桌里抽出砍刀朝他背后劈了六刀 。
我叫王敢,曾经是个混混 。后来我跟着侯传喜做好事,做公益 , 稀里糊涂地就沾了改邪归正,没再遇到什么磕绊 。爹妈只道是我长大了 。
侯传喜是我兄弟,死的时候22岁 。他是个孤儿,22岁的人生,三分之一都蹲了监狱,受得苦你们永远想象不到 。
我曾经想救他 , 但结果是他救了我 。
替公益机构寻找那两个孤儿,张龙和张鑫的时候 , 我俩遇到了生命危险 。
做义工那会儿,有些助困会救助回来的孤儿,会因为受不了学校的约束自个儿跑掉,张龙、张鑫就是这样,两个小混子,又跑了 。说来也可怜,他们的妈妈在17岁生下了老大张龙,两年后生下了老二 , 之后妈妈不辞而别,爸也消失了 , 剩下八十多岁的爷爷自己生活都困难 , 兄弟俩就开始流浪街头 。
王学丽在一片荒废的棚户区找到了俩人,低矮的平房有些已经塌陷,很少有人居住 。周围的邻居说这些流浪街头的孩子没钱的时候,饿了就去超市偷些,拿了就撒丫子开炮,学费则是抢同学的零花钱,有了节余就到网吧挥洒一空 。
像这样的孩子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生存上的帮助 , 也需要有人纠正他们的人生,因此王学丽决定把他们送到爱心机构抚养 。和张龙张鑫一样,我和侯传喜小时候也曾是流落街头的孩子,可是我们没他们幸运,免不了走了点歪路,后来侯传喜做义工,靠自己努力做个好人 。
志愿者找遍了附近的网吧、他们曾经藏起来的废弃汽车里,还是不见踪影,侯传喜和我把自己的小兄弟们散出去 , 得到了两人在富区铁西一家网吧的消息 , 传信的人说,老板可能通过俩孩子运东西,干些非法的勾当 。
我跟着侯传喜去了网吧找人 。那是一家随处可见的昏暗的网吧,网吧可能是我们这年轻人最多的场合,这网络里头和这城市的现实差距太大,人们不出来也正常 。
侯传喜准备直接进去 , 我当时留了个心眼,带上了家伙 。
我们在二楼找到了弟弟,他正戴着耳机玩游戏 。网吧老板发觉不对劲,跟了上来吼我,我没搭腔 , 侯传喜顺着又找到了哥哥 。正准备拉扯着两个孩子回去的时候,灯突然黑了,再亮的时候 , 四十厘米的平头西瓜刀劈了过来,直奔我,老板戴着口罩举着刀,看不清面容,只露出眼睛 。
我虽然没犯过大事儿,但是也经常动刀打架,对面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立刻要拔出我那把刀,和对方拼命 。
突然一只手按住了我的手 , “不要伤人 。”是侯传喜的声音 。没有时间反应,我只能扬起胳膊一挡 , 对方的刀划破了皮肤 , “噔”的闷声在骨头上停了下来,留下了约莫六七厘米的痕迹,温热的血就淌了出来 。
我平日打架很少吃亏 , 正面打我没怕的 。我当时气疯了,还想反击 , 侯传喜扯着我说“先走” 。我就那么两脚软绵绵地跟着他往外走,老板没再拦着 , 看着我们带着孩子离开 。期间我就听见玩游戏的弟弟瞅了我一眼,说:“又砍一个 。”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就想明白了,是侯传喜救了我 。他知道如果我们动手做出过激的事情 , 可能就又回到过去,一辈子就没了 。如果当时我一个人去的话 , 也不会收手 。侯传喜待过监狱,知道冲动意味着什么,这刀我得挨,不挨这刀,我可能这辈子就没了,是侯传喜救了我 。
后来张龙张鑫被送进了福利院,过得还不错,有了干净的被子,但不提供电脑游戏 。他们像蒲公英的种子,在吹散的时候,被好心人收集起来,在合适的的土地上生发,有的种子就没那么幸运 。
那事儿之后我没再动过刀子 , 我只是想起来,不禁觉得有点荒诞——自己怎么就跟着兄弟做起了义工,会那么听他的话 。
图|受访者供图
侯传喜和我一样,家在嫩江边上的齐齐哈尔富拉尔基区,在达斡尔语中 , 富拉尔基是红色的江岸的意思 。有人问过我,小说《三体》里红岸基地的原型是不是富拉尔基区 。说实话我不知道 。但往前划拉大概50年,我们这里是最牛的工业重镇 。
当年苏联专家援建的机械厂“一重集团”就在富拉尔基区 。据说老人们说,那是亚洲第一大,车间厂房大得一眼望不到头,却没有一根承重柱 。老人们一说起以前就眉飞色舞,想必是那时比现在过得风光、舒坦太多 。
在富拉尔基,时间比外头走得慢一点,好多地方和上世纪一样没咋变 。一家废弃的舞厅里 , 红色的灯笼还没褪色,听说最多的时候能容纳九十多人,以前是附近热电站的工人们下班最喜欢去的地方 。一些餐厅里装饰着挂历和照片,被阳光晒得皱巴巴的,上面印的是北京的天安门和颐和园,而现在,富拉尔基每两天有一班高铁开往北京 。
这里的人经常在红岸公园瞎溜达 , 这没有雷达峰,没有超长的深空天线,更没有纪念石碑 , 只有普通的亭台和沿江的步道,偶尔露出几段废弃的铁轨和道路并行 。里面还有个动物园,有一头熊 , 打我记事起就在里面 。现在它瘦得和皮包骨一样 , 一动不动,眼睛直愣愣的,养它的圈也老埋汰了 。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侯传喜,虽然我们都生活在富拉尔基,他比我大几岁,但是他和张龙、张鑫的经历很类似 。
侯传喜的父亲老喜欢喝大酒,侯传喜小时候,他爸喝大了就打他和他妈妈 。父母离婚了之后 , 侯传喜跟着他爸 , 到了学龄他爸没送他去上学,侯传喜就在城乡结合部放鸭子玩,回家还得照顾醉醺醺的爸 。后来,再嫁的妈妈把他接回身边,他总算在8岁那年上了学 。可好日子过了没两年,生父生母先后因病去世,侯传喜辍学了,重新混在街头 , 偶尔在饭店当学徒 。
在当时已经日趋落寞的富拉尔基 , 弥漫着一种辉煌渐渐冷却的萧条感 。我们的父辈在适应这种萧条时总是出问题 。而我们这一代遇上叛逆和颓废的青春期如果没有长辈帮扶,很容易被青春期和颓废的社会合谋,推向流落街头的命运 。
13岁那年,他准备去富拉尔基外头看看,想去南方打工 。这儿的年轻人 , 有这样的想法理所应当 。不太有人愿意早早地就窝在老家,一个辉煌停留在近半个世纪前的城市 。上一辈还能子承父业进厂里端个铁饭碗 , 到我们这一代人,只能自己养自己 。但找工作也发现没啥工作能干,一年顶多赚个万把块 。
那些去外地闯荡回来的“老混混”们,会选择做个买卖,开个烤肉店 。他们其实很年轻 , 在正常大学毕业的年纪,可能已经天南海北走过一圈 , 做过的工作和阅历比常人丰富太多 。小买卖啥时候不能干?。欢ǖ贸鋈ゴ?。不然你出名儿,可能就和600公里外的鹤岗一样,因为穷——房价便宜被人家记住 。
侯传喜终究没走成 。他犯事儿了,进了监狱 。
出发去南方之前,他在公园的啤酒节上摆了个小摊儿卖烧烤,赚了几千块钱 。但是马上就和街头的兄弟们花完了 。他离不开那些朋友,出事也跟这些朋友有关 。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 侯传喜给我和李叔讲了不一样的版本 。我听说的版本里,他是为了给兄弟出头 。一个兄弟 , 骚扰一个陌生的女孩被教训了,他就提着链子冲了上去 。对于我们其他人来说 , 像我,父母健在,平时还做点生意,有点小钱,街头的小团体只是青春期无聊叛逆的打发 。侯传喜很重义气,对他来说 , 这帮兄弟就是他的全部,他早没了家 。
后来李叔说起侯传喜跟他讲的版本,我发现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群没钱的不走正道的小孩子抢劫的故事 。过程中,为首的侯传喜伤害了一位女士 。我不知道哪个版本是真的,也有可能都是假的 。
倒是伤人的场景,我们听的都一样,侯传喜从裤子上解下一条铁链——当时我们身上最常见的装饰品 , 跳起来抽向那位女孩,铁链的末端飞出去的时候甩上了女孩一只眼睛,啪,女孩失明了 。
侯传喜付出了七年的代价,最终没能去成南方 。
图|电影《新世界》剧照
侯传喜跟我讲过几次进了监狱的日子 , 听得我身上发疼 。
刚开始他待在少管所 。那是十六七岁小伙子们的地盘 , 他那时候才13 , 其他人像捏小鸡一样欺负他 。他在外面是老大 , 从小也没什么人管,进去后谁也不服,一开始顶能反抗 。少管所有八人间 , 十六人间,每个房间都有老大 。有的老大 , 是用拳头挣出来的 , 另一些老大是家里条件好,时常会在外面带一些吃的分给兄弟们 。侯传喜没钱也没拳头,好像被扫到簸箕里的一片轻飘飘的纸,在里头当不了老大 。
不时会有“老大”要教训侯传喜这样的人,但是伤口不能被看出来 。没进去多久他被四个人架着打胸口,和电影里一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争得存在感,每个人都要参与 , 集体的暴行只有最弱小的那个饱尝痛苦 。
监狱里有个厉害的手段叫“滴水下流”,在一个小盆里装满凉水,一滴一滴的往脑袋 , 头顶最中间的地方浇水 , 一点一点浇满四五盆 。那是漫长的时间,但是在里面,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第二天侯传喜就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侯传喜和我说这事的时候和讲别人的事儿一样,我想象不出来这个手段有多痛苦,只是觉得脊背发凉 。
一开始侯传喜还要被人架着,要反抗,后来就蹲在地上,靠着墙,直着背,有人站在上面滴水 。挨打,低烧,干活,接着就得了肺结核,时常要躺在医务室 。
后来去了成人监狱,他因为生病干不了重活 , 日子反而好了些 。听说有个大哥很喜欢他,时常照应着,后来大哥出去了,他一起进来的兄弟也出去了,就剩下他熬后面的几年 。后来出狱了,他去找过生父那边的亲戚,可是没有人肯认他 。
这些讲述和后来我认识的侯传喜一对照,时常让我觉得恍惚,觉得后来我认识的侯传喜好完美 。
2014年,助困会的李叔听说社区接收了一个刚成年的刑满释放人员,身体不太好,需要帮助,就决定去看看 。
2014年12月,齐齐哈尔断断续续下了三四场雪,马路上盖了一层又一层 , 人包在建筑物里,也要冬眠了 。零下二十多度的一天,在一个出租屋里,李叔看到了侯传喜 。
李叔说,当时只有一张板床,一米七左右的瘦子躺着 , 脸很白 。那人大腿还没成年男人的上臂粗,粘连着皮肉,脑袋很小,后脑勺尖尖的,仿佛身体只能支撑这么多重量 。
那年侯传喜20岁,已经没了早年混街头时气盛的样子 。他的肺结核时常发作,疼的时候骨头拧在了一起 。他低着头,斜着眼睛偷瞄这些陌生人,有点害怕——在监狱里长期挨打这点也改变了他 , 他不敢和别人直视,习惯了只偷偷地看 。
李叔把侯传喜带回了协会,待侯传喜和亲儿子一样 。不过他不知道侯传喜背着志愿者的时候,会偷偷地抽烟 。
其实他的病不允许他这么做 。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侯传喜差点死了,被李叔所在的志愿者协会救治后,去医院看了两次?。蒙狭撕靡?。医生和李叔说,这孩子左边肺没了,右边还有三分之一能工作,好好照顾还能多活几年 。后来 , 我们似乎也忘记了他有生命倒计时 。
他偏喜欢做点“极限运动”,比如开走李叔的红色摩托车,启动的时候要用很大力气把支架踢起来 , 他握着重重的车把,带着我沿着嫩江边兜风 , 自己好像风筝一样飘 。
其实除了我之外,他还认识了一帮小兄弟,经常他们帮忙募捐,整理物资,办活动,去残疾人家里帮忙 。他把自己搞得很忙,他比我更讨大人们喜欢 , 听话 , 嘴甜,对谁都笑,没人不喜欢他 。
协会里的人各有工作,不领薪水,被救助的侯传喜成了这里的编外志愿者 。开春的时候,他离开了租住的小房间,搬到了协会的办公室住 。他不能搬重物,也不能老运动,但是能跑腿,能帮着在电脑上录入名单 。
侯传喜很少和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提起这些,好像想把那段经历藏起来,在协会急切地想开始新的生活 。
我刚认识侯传喜,是他出狱后半年多,在一个保健品店里,他有时候帮协会的叔们看店,在铁西体育场背后 。
他特瘦 。第一眼,他让我想起相声里一个瘦的夸张的瘦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小格子衬衫,里面搭着黄色的T恤,穿着牛仔裤 , 特别爱笑 。就是有时候会偷偷地斜着瞄我 , 在监狱里不自觉形成的习惯,遇到了我这样的陌生人还是下意识显露了出来 。
我没把他放在心上 。我喜欢强者,应该不会和这么一个斜眼瞄人的家伙成为朋友 。
闲聊间,我兜里掉出了我的那把小匕首,不长,那是我随身带的装饰品,也为了防身 。侯传喜帮我捡起来,然后掏出来自己那把 , 凑在一起,锃亮,我也笑了 。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不到一米七的瘦子原来和我是一个“道上”的 。武器不只是防身,有时候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后来我发现,侯传喜比我更喜欢摆弄各种武器,总是手里拿着各种刀具自拍,做出很酷的表情,有时候也会嘟嘟嘴 , 水果刀放在嘴唇边 。
这里的混混总是看起来很凶,我一直觉得要凶一点才能镇住别人,觉得别人都对自己有敌意 。但是侯传喜不用摆凶 , 笑着就天然成为了我们这群人的头儿 。
侯传喜当街头老大的时候 , 活动的范围正好在我家附近,我甚至怀疑这个小个子以前可能欺负过我 。
侯传喜觉得我辍学这事儿很正常 。我跟他说的,当时我上课睡觉,老师扔过来一只粉笔头,我又给扔了回去,然后一个板凳就朝我砸过来 , 飞的时候我就想:“我不躲,但你要付出代价 。”板凳落地,我从书桌里抽出一把刀,追着老师砍了六刀 。
每代都这样,低年级的学着高年级的,不像这几年,都去打游戏了 , 江湖人少了许多,学生都少了许多,他懂我 。我觉得我俩一样,也不一样,我们这像我这样的人挺多,但是像他那样的,很少 。
图|电影《新世界》剧照
侯传喜刚去协会的时候,协会救助了两个小女孩,侯传喜自告奋勇地每天中午要赶回办公室给她们做饭 。
追随“大哥”侯传喜,我一个小混混 , 莫名也做起了志愿者 。我离协会办公室——也就是侯传喜的家不远,每天睁眼就跑过去和他玩,领着一帮在大人眼里的小混混,侯传喜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他让我们在小区的地下车库分拣旧衣物,到仓库装袋 。我不觉得这些有意思 , 只是因为老大侯传喜在做,咱必须帮衬着 。侯传喜老是笑着打包,和他聊天,他对谁都笑,消瘦的脸上眼睛格外大,嘴巴一直上扬着 。
后来,我帮着侯传喜在红岸公园帮忙做义卖 。其实我不懂,只负责叫人,把收服的小兄弟交给他,搬东西,看东西,听他讲解,再做宣传 。他对每件物品价格都清楚,逮着谁都能聊上两句,直视着来人的目光 , 叔啊婶儿的叫的亲切 。我感觉那段时间他过得挺高兴的,也挺牛的 。你想?。桓龈?3岁就进去蹲了7年监狱的人,一般人早就废了,还想着融入社会 , 还能和别人打交道,适应能力也太强了 。
他比张龙兄弟俩运气差一点,走了歪道后,才被协会的人搭救 。但好歹后来事情转好,他在协会的人帮助下身体开始转好,也不再混街头 。之后他做起了义工,开始帮助像曾经的他一样流落街头的少年,后来在那个网吧 , 他救出了张龙兄弟俩,其实也把我捞了出来 。
侯传喜不怎么下馆子,总是吃自己做的凉拌面 。方便面煮熟不放调料,拌着蘸酱,放醋,放火腿肠,放榨菜,十二三岁的时候他在饭店当过学徒,知道怎么做最经济最好吃 。
出去吃饭侯传喜不喜欢占别人便宜 , 总会抢着结账,抢单的架势比我见过的任何东北人都激烈 。大家都知道他只有几百块的低保钱,看病的医药费还都是捐助的,但不会驳他的面子 。有时候我会在别的地方补回来,毕竟自己虽然混,但还有父母惯着 。
只有协会没事的时候,我才拉着侯传喜去给上初中的弟弟送点零食 。弟弟很熊,时不时受欺负,我俩就帮他“解决”一下 , 重现街头霸王的雄风 。侯传喜不到一米七 , 有时候带副墨镜,像个军师 。
我俩还商量合伙干个买卖,我家里也决定资助我 。我和侯传喜说,你就负责在屋里收钱摆货,我负责出去送货拉生意,重活儿我干,轻的你来 。想明年开春儿的时候就直接店面买下来 , 装修开干就完事儿了 。
秋天,侯传喜的脸色有时会变得很差,嘴唇很白 。出狱后的一年半里,他因为肺结核住了两次医院 , 每天要吃药 。其实周围的人很少感觉他是一个时日无多的病人 , 他像一个永动机一样带着笑容做志愿者,他说自己是在报答好心人 。去公园义卖的时候,有人质疑他们的正当性 , 侯传喜立马变了脸色,他不允许别人污蔑协会的“家人” 。
大部分时间里 , 我觉得侯传喜都在做一个善良的快乐的年轻人 , 只是有一次我俩在澡堂子泡澡的时候,他坐着不动,似乎在想心事,自言自语说“好没意思,这么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
“挺着吧,过阵儿就好了,该打针打着该吃药吃着 。”我胡乱应着 , 知道病痛一直还在折磨着他,只是尽可能不在别人面前显露,但是我不愿意细想 。
侯传喜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就好像莫名其妙地快进到了结局 。几分钟前,我还和他说到这两天他痰老多,该去医院看看了 。侯传喜心不在焉地应着 。
他大口大口吐血,我把他翻过来,面部朝下,免得呛到,然后抱到了床上,轻飘飘的 。我现在都觉得那天的红色是不真实的色彩 。
我打了120,飞奔出去找协会的其他人,没几分钟又跑回来,发现那张脸因为痛苦再次朝上 , 我抱着他,让他挺住 。侯传喜已经说不出话了 。
后来120来了,把我俩分开,房间多了好多机器,我就维持着那个抱着的姿势,被赶出来,免得耽误抢救,像一个血人 。
那个孤儿,混混,刑满释放人员,志愿者,我的兄弟侯传喜因为肺结核死了 。
有一天我梦见侯传喜还是一直笑笑笑,梦到他告诉我 , 你还是得出去啊兄弟,咱俩我生前想干的事儿,开店啊,你还得替我办 。
日子都好起来了 , 结果你没挺到那个时候 。
*为保护隐私,本文王敢为化名 。
- END -
撰文 | 张 峰
编辑 | 温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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