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当作金陵十二钗里位居第六位的人物,紧随史湘云之后,排迎春、惜春、王熙凤之前 。她当作唯一一个和四大家族毫无血缘和亲眷关系的独立个体,曹雪芹这样安排她,可见对其的重视 。
妙玉身上被写明了的一个主要标签,就是高洁过甚,林黛玉在她嘴里成了大俗人,宝玉直接被她说成是骡马普通的蠢物,更妄谈他人了 。妙玉有着严峻的洁癖,就因为刘姥姥用过一次,贵重至极皇家专用的成窑五彩小盖盅她就不要了 。也就是说,再如何洗涮,菜叶网,她从心里还是会觉得脏 。
精神上高洁过甚,生活中洁癖到极致的妙玉,结局却是最脏的那一个 。她薄命司的判词说的就是她惨到不忍卒视的结局:
画着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 。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
【世难容】有:到头来,依然是风尘肮脏违心愿 。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 。
另《脂砚斋重评石头记》靖藏本有句关于妙玉的批语写道:
“他日瓜州渡口,各有劝惩,红颜屈从枯骨,岂不哀哉?”
将这几处信息综合起来,我们大约能得出妙玉结局大概的样子:沦陷风尘,在瓜州渡口这个地方,她居然沦陷风尘成为了妓女,屈从枯骨,也就是老头子 。
不敢想象,命运怎能如此残酷,如何可以如此残忍地对待妙玉!
红楼人物里,以高洁著称的女性还是不少的,结局却没有一个像妙玉这样地步的,林黛玉是悲剧,可她死于贾府被抄家前,泪尽而亡,质本洁来还洁去,连惨淡的人世曹雪芹都不忍心让她看 。晴雯死得惨,可是临死也得到了宝玉爱的确认,死后又得芙蓉女儿之雅号,从头到尾,都是美的 。鸳鸯同样是走投无路而死,但这个死说她主动选择的,她不愿身从贾赦这具枯骨,自缢身亡,她至少保全了她自己认为最宝贵的东西 。偏偏妙玉,何以让她到死都无门的地步呢?
妙玉的结局里,浮现了一点地理名词:瓜洲 。这个地方至少还与另外两人有交集,一个是惜春,一个是巧姐 。本来这两人在命运上和妙玉的确产生了对照性 。
惜春的结局是出家,她最终是“独卧青灯古佛旁” 。脂砚斋批语透露:她在瓜洲渡,有人见她过着缁衣托钵沿街行乞的日子 。读者可以想见惜春出家当了尼姑,白天外出行乞(化缘),夜晚在庙里,惟独青灯古佛作伴,何等的凄凉孤苦!可是不要忘了,惜春的出家是她主动选择的结果,不管是看透了家族立即毁灭,还是她个人真的在信仰上皈依佛门 。惜春是心甘愿意地出家的,这是她主动选择的结果 。正因为此,她逃过了家族获罪被抄、个人沦为待宰羔羊的境界 。
对照惜春,妙玉的出家是被动的,妙玉是因为身体真相,不得已才为尼的,她身许佛门,内心里对红尘还有着些许的憧憬,最典型的就是她对宝玉暗生情愫,栊翠庵里最主要的植物是红梅,正映衬冰封的寒意里,掩不住的是妙玉那一颗火热的心 。茶,历来都是和佛道密切联系在一起的,正所谓禅茶一味,对于妙玉正合适,问题是妙玉的茶具,以及她形式中的吹毛求疵,都在说妙玉这个人是身在槛内,心向来都是在槛外的 。
这是妙玉和惜春最本质的分别 。
巧姐原来落得个和妙玉一样的结果,被自己的舅舅和族兄卖到了烟花柳巷之中,这个地方也是瓜洲 。不出意外,巧姐的这一生也将极其的悲惨 。可是巧姐有恩人救她,就是当年自己的娘亲王熙凤偶然发了一回善心,救助了刘姥姥一家 。不但让刘姥姥一家得以活命,还进展了家业 。谁能想到,王熙凤这偶然种下的善因收获了最大的回报,刘姥姥救下了她唯一的女儿巧姐 。天道轮回,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
巧姐的确差一点就将和妙玉同命运,她的这个“巧”,巧在对待刘姥姥这个乡下穷脏婆子,王熙凤是施恩,妙玉是鄙夷 。就这么一念之差,二人的命运就被曹雪芹写了个天差地别 。曹雪芹不可能跨越他时代的局限性,用阶级观和劳动观来厘清这样的因果,但兴许他就是一种对朴素的制造财富者,也就是大众百姓的敬畏罢了 。
万事皆有因果,妙玉,那本不得已孤寂难耐的青灯古佛,想回也回不去了 。她更没有好运等来能救助她的人 。与她相伴的,惟独残躯枯骨,和不得不挣扎的淖污 。
【红楼梦里的妙玉最后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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