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倒计时888天
2016年4月刚过完67岁生日不久的老杨和老伴一起到了北京帮儿子儿媳看孙子
老杨很喜欢孙子儿子结婚前他就常说我要能抱到孙子就没啥遗憾了孙子也特别喜欢爷爷爷爷带他从来没有那些规矩什么都买给他吃
老杨住了一个月就要回重庆去一是因为北京天气干皮肤发痒另外就是在北京不自由不能抽烟喝酒老杨从年轻时候就很喜欢抽烟喝酒年纪大了老伴和儿子不断劝他控制老杨在北京的时候确实很少碰烟酒他也承认这种生活状态更健康但还是想回去他的说法是我得回去把老巢守着
于是5月25日刚过完孙子的3岁生日不久老杨就不顾老伴的再三劝说回重庆了老伴抱着孙子到公交车站送他看见爷爷上车走了孙子哭得嗷嗷的老伴不断安慰乖乖不哭爷爷跟着就回来了
二
倒计时841天
老杨回到家敞开了抽烟喝酒他平素也不喜欢出去呼朋唤友主要就是看电视成天在沙发上瘫偶尔北京的老伴打来电话或者儿子带着孙子和他视频大约就是主要的社交
8月下旬老杨觉得身体有点不对头走在路上胳膊常常碰到近旁的人他也没在意他素来的说法就是不去检查没病一检查什么病都来了
8月28日老杨在自家卫生间里面忽然摔倒半边身子麻痹挣扎着爬不起来他赶紧打电话叫来了内弟内弟来了之后他还说只是吹空调吹冷了
内弟打电话给北京的儿子这时候老伴儿子儿媳正带着孙子爬长城接到电话后儿子和儿媳都急了让赶紧送去大医院他们怀疑是烟酒过度引发的脑梗然后儿子火速买了下午的机票让老伴赶紧先回晚上老板飞到重庆老杨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三
倒计时745天
8月29日晚上儿子正在摄影棚接到电话告知初步确诊老杨是脑癌至少已经三期或者四期儿子先和儿媳通了电话让赶紧把孩子的姥姥姥爷请来北京看孩子当晚儿子住在摄影棚附近的旅馆第二天直奔机场坐下午二点的飞机到重庆儿子早在十多年前就曾经羡慕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想到第一次竟是为这个目的
就在去机场的路上儿子收到了来自今日头条的电话成为签约作者
8月30日下午儿子到达重庆老杨躺在病床上你来了赶紧带我回家去吧输了液已经好了
儿子和医生了解情况老杨的肿瘤已经非常严重压迫了半脑所以半身麻痹现在通过输液脱水暂时抑制了肿瘤如果不立刻手术过几天会全身瘫痪输液也没用儿子叫儿媳赶紧带着孙子过来这么大的年纪上了手术台还能不能下来也未知或许最后一面儿子只恨老杨为何5月坚持要回重庆如果留在北京就算照样得病至少还能和孙子多待几个月
8月31日儿子签字确认了手术老杨非常抗拒脾气很大护士来做检查的时候很不配合嘴里还骂骂咧咧
儿媳带着孙子飞到重庆晚上带到了病房孙子说爷爷我要去老巢老杨说我们不要老巢了爷爷跟着你去北京他还给孙子编了一首歌说这首歌就是你一个人独有的别的小朋友都没有
晚上儿子在医院陪床老杨的情绪很不稳定长期沉默然后说我可能做了错误的选择大约是对手术的畏惧
四
倒计时742天
9月1日手术的日子
早上起来老杨让儿子搀扶着在房间里来回散步一边还说如果我每天这么走一个小时是不是就能好起来了
儿子知道老杨是问能不能每天散步就不做手术他也只好装傻回答是啊手术完后每天坚持走路肯定会好起来的
手术从上午9点左右一直到下午手术后老杨从麻醉中渐渐清醒姨丈过来看他老杨没多说话只说苦啊
医生告知家属手术做得很干净切片发现肿瘤已经是四期术后还有放疗化疗此后几天老杨在医院老伴儿子妹妹和外甥女轮番照看
手术后的老杨脾气不好术后头部伤口疼痛小便要靠导尿管吃饭不太爱吃吃药更是要再三劝看到药瓶上的氯化钾嚷嚷道你们居然给病人吃毒药大约和氰化钾混淆了孙子发了一段语音爷爷你要乖乖吃药药很苦你吃了药病就会好起来
几天后儿媳带着孙子先回去了又过了几天儿子也回去了照看的是老伴妹妹和外甥女老杨脾气还是很急直到出院还跟照顾他的家人吵架
手术后先做了一段时间的放疗然后就是化疗是药三分毒所以对身体肯定是有损伤的但整体恢复得还算可以因为完全戒除烟酒精神状态甚至比以前还好神智没问题记性有点差偶尔去医院不认识路老伴还嘲笑他是被放疗照傻了这时候老杨就会很着急说我哪里傻了
11月里老杨内弟的小孩结婚老杨的儿子带着孙子回来参加婚礼一家再次短暂团聚年底儿媳怀上了二胎
五
倒计时534天
2017年3月底老杨快过生日儿子带着孙子又到重庆老杨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挺不错生日当前上午老杨的班级正好在家附近的一个公园搞同学会于是儿子带着孙子陪着老杨前往先和同学聊了一阵然后带着孙子坐游乐船中午去家附近的火锅店吃自助孙子还小老杨过生日免费于是只花了2人的钱
老杨还很自告奋勇希望到北京去帮儿子照顾小孩大约一年前老伴一再劝他留在北京他不肯非要回重庆现在却又想去了儿子婉拒了毕竟老杨自己身体这样对他照顾小孩的能力怎么能放心
儿子在重庆待了半个月有时候在家陪老人有时候带孙子出去玩也有三四天儿子把孙子留在家里自己出去看房子那时候重庆房价还没涨起来儿子考虑要不要入手结果老杨非常愤怒大发雷霆说你这是投机思想你自己出去把小孩丢给老人算什么这时候他又忘记自己说要去北京帮忙看小孩的事儿了
这也是父子之间最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4月中旬儿子带着孙子回了北京
六
倒计时384天
2017年7月老杨再次发病出现癫痫神志模糊送医院检查认为可能是放疗所引起的水肿同时胶质瘤复发有医生建议用伽马刀或再次手术但老伴儿子和亲友中的医生经过讨论再次手术对病人伤害太大而伽马刀本身对胶质瘤并不对症最终还是决定用保守疗法
通过服用贝伐老杨的病情缓解过来了但从此他的记忆和方位判断非常非常差在屋里走路常迷糊而且已经忘记了自己得病的事情有时候还会对老伴说你去给我买包烟吧
老杨的脑子从2017年7月停止再接受新的信息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根本不会存入他的脑子人生回忆到这一刻截止了而且脑海中已经留存的记忆还在不断衰退和忘却距离现在越近的越先忘却老杨自己的心理状态也就在不断往前回推现在老杨在和孙子视频的时候常常认为这个孙子是老二上面还有个哥哥大约是把儿子小时候的记忆代入混淆了吧
儿子和老伴商量考虑要不要把老杨接到北京来不是帮看孩子而是在小区再租一套房子让老伴照顾他这样可以经常和孩子相见或许有助于身心健康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毕竟在重庆就医更方便
2017年9月孙女出世
七
倒计时210天
2018年2月春节儿子带着孙子回重庆老杨的健忘已经非常严重了根本记不住眼前的任何事情他会在半小时内几次踱过来问同一个问题你妈去哪里了
儿子告诉他去买菜了或者去睡觉了没有用过一会儿他又会踱过来问
老伴出门如果家里没别人会锁住门防他走失老杨会照着电话本打电话给亲友们求助他虽然记不住新近的事情了对着电话本拨号的本领还是没丢
有时候他会问我们这是在哪里我们要回重庆他心中的或许是以前住的两居室而不是现在的三居室
内弟的儿子过来看他他认为小孩还在学校虽然人家其实已经工作十年了
他也认为儿子还在成都而压根想不起北京这个地方他还幻想儿子从成都回来替他去乡下老家看望了当地的亲戚
整体而言老杨的记忆尺度大约倒退到10多年前这个时间节点
但是老杨也不是完全就没有新近记忆春晚看小品真假老师的时候他居然能感叹贾玲居然长这么胖了让儿子细思极恐
这个出世还不到5年的孙子老杨是认得记得清楚的快速衰退的记忆空白里这是唯一留存的光点
八
倒计时165天
老杨第二次犯病时儿子心中存了三个小目标第一个目标希望老杨能坚持到孙女出世第二个目标希望老杨能坚持到2018年春节第三个目标希望老杨能坚持到70岁生日
老伴也有同样的想法老杨手术前多次说过他年轻时候算命那瞎子说他能活69岁对这无稽之谈老杨时不时摆出认命的架势让老伴和儿子很是不爽他们希望事实能破掉当年那瞎子的胡说八道
2018年4月老杨70岁生日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孙女来重庆在家附近办了一次寿宴来客不多三桌两家的亲戚在重庆的在附近郊县的还有成都赶回来的另外还有儿子的几个同学宴会上大家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尤其对几个小孩子是一次难得的团聚
老杨自己对寿宴是没什么感觉的他第一次看到了几个月大的孙女伸手爱抚她看着她在床上爬来爬去只不过这样的接触印象很快会从他记忆中消失而孙女长大后应该也记不住爷爷的音容笑貌
九
倒计时116天
2018年5月老杨检查发现肿瘤复发31日因为癫痫住院先入重症监护室后来转入普通病房神智不清胡乱挣扎老伴和妹妹都明确表示拒绝进行切开气管之类的创伤性治疗
过了10天左右出院回家回家后明显心情好了许多胃口也略好能扶着墙慢慢走抗癌药都停止了只吃消炎药
7月1日左右又发癫痫因为老是往地上躺最后让老伴的腰椎也伤了再次进医院后一度狂躁输液后到7月5日左右暂时稳定说话还有逻辑但是脾气粗鲁
7月7日儿子赶回重庆主要目的是让老杨的老伴能有几天休息家里在医院请了一位护工比较得力但老杨记忆更加混乱经常骂护工说护工要害他动不动就问老伴在哪里
但是心里还是想着孙子有一天别的房间小孩过来他还问你们把我孙子带来了么
儿子去时老杨能认出儿子来儿子用手机给他放孙子唱歌的视频他盯着看他能在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几步就是夜里很不安生经常起来闹后来老伴也去住院夜间睡在邻床于是不闹了胃口很好经常吃饭了后说还没吃继续要爱吃肉
老杨言语之间似乎认为自己有四五个孙子孙女真正的孙子是老二估计是把儿子儿媳也算上或者把外甥和外甥女的孩子也纳入记忆了吧
晚上他经常问儿子说他们给你安排床铺没有儿子说你不用担心我有地方住于是又问你是住在聚新村还是住在大溪沟聚新村是老杨小时候住的地方大溪沟是老杨母亲后来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等儿子准备离开病房时老杨又说你出去小心现在外面乱的很还在打仗他们还要打过来虽然他们打不过你们儿子问他们是谁老杨回答他们是另一派塞看来他的记忆已经退到了50年前说的是文革中的重庆武斗
8月下旬老杨病情再度恶化左边基本不能动意识更模糊基本不说话医生建议停用抗癌药也不再做CT没有必要了
8月底儿子带着孙子回去但这时候老杨连孙子也很难认出了孙子问爷爷认识我么很多时候没有反应有时候也能认出来叫孙子的大名还伸手去摸孙子对老杨很好专门要求去超市给老杨买东西喂老杨吃还把自己最心爱的稻香村点心给老杨说爷爷我把这个点心放在这里你看到它就想起我了孙子还对老伴说我希望爷爷快些好起来陪我玩
十
倒计时5天
9月8日上午老杨忽然喘不过气送到重症病房完全丧失意识昏迷在监护室待了两天老伴要求除了插气管不作一切积极抢救但医生还是在未告知的情况下输了血浆
9月10日从监护室撤出依然昏迷儿子带着孙子从北京飞到重庆这时候家属和医生都认为继续过度治疗意义不大于是在9月11日中午停止了呼吸机和血压泵老杨生命力非常顽强血氧血压和心跳都是几起几落老伴说大约是在等孙女吧
9月12日凌晨儿媳带着孙女到了重庆上午全家人到医院昏迷的老杨手动了一动似乎当孙女出现时眼睛也动了下此后指标逐渐变差但趋势很缓慢
9月13日老杨依然顽强地生存着医生曾经估计停止呼吸机和血压泵后可能几个小时就会离开但老杨坚持了两天多这时老伴对儿子说要是明天你爸爸还这样你们就先回北京去吧别太耽误工作
【老人为什么着急抱孙子 老人喜欢孙子】当天下午5点老杨停止了呼吸生于1948年故于2018年享年70岁自手术以来共计存活2年零12天其中记忆完整神智清醒的日子约十个多月记忆混乱但行动尚能自主的日子约20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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