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的街巷市声 太原算卦的地方】1947年我出生在太原到1950年我刚满两岁被父亲送回老家盂县红崖底村交给祖母看护从此我成了个地道的乡下儿童直到1960年我的户口方才又迁来太原变成了城里人当然或者年节或者寒暑二假我会来太原探视父母事实上我属于那种城乡两界往来行走的孩子
两岁之前曾经在太原生活的记忆十分朦胧记得那时我家住在南肖墙62号就是和平剧院的西隔壁父母赁居着院里两间东房三间大正房朝向南肖墙大街开着铺面是一个裁缝铺名堂叫新华国旗店院里住户出入就从那店子当中往来穿行后来我才知道那国旗店雇佣着十几个工人师傅我父亲当着东家再后来我在老家听说国旗店收归国有了
自那以后父母搬到了南肖墙41号这个时候我再来太原记忆就相对完整了这么说吧一个太原出生的孩子本来是故地重游进城来却好像初来乍到事实上我是在重新逐步认识和了解这座城市
省会级的城市印象与乡间小山村几乎处处不同突出的印象有好多条其中一条便是那时时响起在街巷里的市声
清晨人们上班前或者中午人们下班后大门外会响起摇铃铛的声音孩子们就嚷倒灰渣的来啦家家户户赶忙将炉灰垃圾拎出去倒掉
灰渣车是马车赶马车的一条汉子脸上疙瘩凸起脑后却留着半尺多长的剪发那剪发有些波浪式油光瓦亮的
乍然间院外巷子里传来卖烧土的吼喊烧土烧土有的吼喊拉长了声调有的是尾音高高翘上去没有固定程式好像是在任意发挥谁家没了和煤泥的烧土这时便出外应声谈论价格
十天半月里敲击瓦缸的当当当的声音响起这是卖瓦盆瓦缸和瓦制笼屉的来了
三五天之间或有铜号声响起51151是那样一个调子节奏随着号声一位匠人走进大门扛着板凳凳面上绑着磨刀石嘴里念叨着铲刀磨剪子啦有时他也放声吼喊调子和铜号一个样
以星期天居多平日当然也有巷子里会响起上门剃头理发的音叉声人们常说剃头挑子一头热其实这话不算全对那剃头挑子一头是个板凳凳面之下是理发师傅的工具箱有好几层抽屉一头是个脸盆架上面摆放着一只铜洗脸盆那洗脸盆其实是空的既无冷水更无热水只是哪家有人懒怠上理发馆乐意请师傅上门来服务自家须得烧好洗头的热水
那师傅挑担子有功夫双手无须把定扁担任其平搁在肩上稳如泰山的样子空出两只手来一手持一根筷子似的铁棍一手执牢音叉铁棍划动音叉便发出响亮而悠长的声响音叉的发声并不尖利而有烈度听着悠长愉悦绝不刺耳
我父亲寻常喜欢如此的上门服务与剃头师傅言谈甚欢洗理过后那师傅还要捶背捏肩掏耳朵剪鼻毛按摩头颈一套功夫下来看着都舒坦
除了这些而外巷子口大门外时不时还会响起梆子声梆子的声响听着有区别像戏班子武场上那样的梆子声是卖菜的西红柿菠菜之类应有尽有像和尚们念经敲动的木鱼声那是卖调味品的食醋酱油样样俱全
至于扛着托盘进院还有卖面包的卖时令水果如樱桃糖萝卜的小孩子嘴馋只顾缠着大人掏钱买来吃忘了他们是否吆喝呐喊了
还有卖切糕的突然在大门口呐喊那人粗喉大嗓只喊一个字糕尾音高高地翘上去糕呢是枣糕人们三斤两斤买得切下称过一概是用荷叶来托了黄米糕红枣绿荷叶看着悦目用着环保
南肖墙41号后来改叫天地坛五巷14号我们那个院子具体位置是在五巷的巷口离南肖墙马路也就十来米
村子里所说的大街城里头叫做马路想当年马路上马车果然多见马屁股后边拴着一只布兜免得马粪污染了马路另有不多的自行车人力黄包车往来那时谁要骑个自行车比如今谁家买了汽车都要豪迈自得有留着油亮分头的后生专门穿了夹克衫车子骑得飞快让夹克衫鼓胀起来招摇过市
南肖墙大街东头是太原市著名的电灯公司当年公司里只有一辆摩托车而摩托车孩子们叫那是电蹦子电蹦子偶或上街风驰电掣的引动许多孩子观望分明就是看稀罕
南肖墙的马路上还寻常能看到一个场景听到一种市声
一对盲人夫妇相跟相伴着沿街蹒跚而前知情的孩子告诉我那是给人打卦算命的丈夫戴着墨镜许是全盲女人在旁边眯缝了眼睛或许多少能看见一点女人一手拄着竹棍探路一手帮扶了男人那位丈夫个头高高大大因为他是一个先生衣着非常讲究头戴礼帽身穿青黑色对襟团花上衣显得十分排场他的双手右手拄了一根文明棍手指上同时还吊挂了一面小铜锣以及锣锤走那么几步使锣锤击打小铜锣当地一响锣声甚是柔和悦耳左手呢拿着一管长长的竹笛待锣声响过之后他会将竹笛举到唇边吹出一段经典的曲调由于是单手持了竹笛他的手指头只能按压有限的几个笛孔然而经过师门传承和自己的琢磨他吹出的那段曲调旋律十分优美令人过耳不忘其辨识度也非常高人们一听就知道是算命先生在兜揽生意
在我的老家红崖底村里有一位盲人于虎旺住在我家对门但凡他来我们院串门奶奶都要让我们好生招呼免得他上下台阶有什么磕碰从老家来太原我在马路上见过那算命先生夫妇好多次好像若干年里每次来太原都会与他们不期而遇然而我始终没有见到有谁让那算命先生算过卦一对残疾人夫妇他们怎样生活呢我曾经动了心思想和父亲说一声请那先生算上一卦
打卦算命云云父亲不信这个我也不信这个我只是相信惜老怜贫同情扶助残疾孤苦是我们的传统也是我们天然的一点悲悯之心
那位算命先生他们夫妇后来怎么样了不得而知我只是记得那先生如何敲击小铜锣如何吹奏竹笛锣声悦耳竹笛悠扬当然我更记得那对夫妇相互扶持着在马路上蹒跚而行的身影他们的面容庄重平和神态不卑不亢从容恬淡中透出一种平凡朴素的尊严张石山来源太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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