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邯郸广大农村 ， 不仅是邯郸？怕是整个华北平原 ， 乃至全国农村 ， 在门前 ， 院子角落里 ， 村外空地上 ， 随处可见的储粮缸 ， 扔在哪儿显得很是碍眼 。哪位经济学家帮俺农民支支招 ， 看这些能储存300多斤粮食的大瓷缸 ， 在广大农村曾经是每家每户的宝贝 ， 现在却成为扔了可惜 ， 放着碍事的器物 ， 这些大瓷缸还能干啥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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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放在院子很影响美观的大瓷缸是回村歇歇俺家的 。是1990年父亲分家分给的 。父亲说 ， 这俩瓷缸有年代了 ， 是解放后 ， 政府分给俺父亲的 ， 是贫下中农参与斗地主的战利品 。八岁成为孤儿的父亲 ， 深知岁月艰难 ， 唯有吃比天大 。所以分家时 ， 为我们兄弟三人每人购置了三口大瓷缸 。分家时 ， 父亲嘱咐说：缸中有粮 ， 心中不慌 ， 一定记着多存粮食 ， 没钱花可将就着过日子 ， 可没吃的 ， 日子就不能过 。
作为60后 ， 1990年和父亲 ， 兄弟分家单过后 ， 要算计好种多少地小麦 ， 收的麦子可够两年食用 ， 剩下的地 ， 才去种经济作物卖钱 。记得当年种了二亩地冬小麦 ， 第二年麦收后 ， 收了约20肥料袋麦子 ， 交了100多斤公粮 ， 剩余的麦子没地方放 。父亲敦促我去城里买大瓷缸 。
一个能储存300斤小麦的大瓷缸 ， 要花18块 ， 买三个大瓷缸要花50多块 。交了100多斤公粮 ， 才领了十来块钱 。去哪儿弄50多块买大瓷缸呢！父亲说：要不就抹水泥缸吧！两三块买一袋水泥 ， 坑里挖点沙子 ， 就可以抹三个水泥缸 。不过 ， 水泥缸不如瓷缸 ， 水泥缸不结实 ， 还容易吸潮使粮食发霉 ， 储粮得年年晾晒 。晒就晒吧！只要能省钱 ， 不过费点劲儿 。咱农民有的是劲儿 。
抹水泥缸是个技术活 ， 需要先打缸模型 。父亲会扣砖坯子 ， 在生产队做过砖窑工 ， 我帮夫亲打下手 。缸模不能是实心 ， 要空心 ， 因为抹缸是口朝下 ， 水泥凝固后 ， 翻转时候才容易 。在院里平整好地方 ， 父亲小心地把一个个砖立起来 ， 砌成了缸模 。缸模外用麦糠稀泥一层层涂抹得特别光滑 。缸模晒干后 ， 就一层层抹上水泥 。凝固后就成了一只存放粮食的大缸 。
三个水泥缸抹好后 ， 还剩了一些水泥 。我说：爹 ， 为啥不把这些水泥全抹上？父亲见我不解 ， 笑道 ， 节省下来的水泥 ， 可抹缸盖啊！我恍然大悟 。我帮父亲平整好地方 ， 父亲折了一个木头棍 ， 又找到线绳 ， 用线绳量好缸的直径 ， 再对折线绳 ， 然后栓在木棍上 ， 一手扶住木棍 ， 一手转动线绳末端 ， 像圆规一样画出圆圈 ， 然后用铲子把地上画好的园圈挖了二指深 ， 底弄平后 ， 铺上破报纸 ， 水泥摊进去 ， 抹光抹平 ， 水泥凝固后 ， 就是缸盖了 。
父亲分给三个瓷缸 ， 这又添了三个水泥缸 ， 可储存1800斤麦子了 。有这6个储粮缸 ， 缸里装了满满的小麦 ， 一下子觉得自己很富有 。在农村 ， 有个院子 ， 院子上盖有三间外砖内坯瓦房 ， 两间用于生活起居 ， 一间储藏间 。多了三个水泥缸 ， 粮食是有地方保存了 。可储藏间放不下这么6个缸 。只有把三个缸靠山墙摆在起居间里 ， 和土炕正对着脸儿 。还好缸上有光滑的水泥盖子 ， 上面不耽误放一些被褥纸箱啦轻东西 。
有了足够吃两年的粮食 ， 睡觉都踏实 。和六个储满粮大缸同居一室 ， 睡觉做梦都在吃白馒头 。1998年 ， 盖了新房 ， 存储粮食嫌大缸碍事占地方 。当时特别流行雪花板铁圈 ， 一节铁圈50元 ， 一下买了四节铁圈 ， 可存2000斤小麦 。把晾晒干的小麦装进铁圈 ， 放上防麦牛药 ， 盖子盖严 。真是气死老鼠 。磨面时 ， 拔开铁圈底部的小门插 ， 麦子自动流出 ， 非常方便 。水泥缸被淘汰扔到了门外 。
那些年 ， 在我们家乡的村庄 ， 家家户户 ， 最少要存够两年吃的粮食 ， 个别农户会存放三到四年的储备粮 。每年吃陈旧小麦 ， 新小麦储存着 ， 一年年轮流 。现在 ， 我们这一带农村 ， 多数农民收了麦子 ， 直接在地里卖掉 ， 有的农户想等涨价 ， 就把麦子袋子垛在院里或者门口 ， 等价格合适了 ， 就卖掉 。
人是很健忘的 。好了伤疤忘了疼 ， 温饱多年就忘了饿 。存粮食是很麻烦的 ， 需要年年夏至前后晒一次 ， 才能保证小麦不发霉 。每月驮着麦子磨面也很麻烦 。有了面粉厂 ， 面粉厂来鼓动农民把粮食存厂里 ， 吃面时 ， 直接去面粉厂取面 ， 还给点利息 。勤劳的农民也有惰性 ， 关键是面粉厂的面粉白细 ， 口感好 ， 胃被诱惑着走 。
不知不觉中 ， 各个村里都有了专业蒸馒头的 。原先大谈麦子换馒头是浪费的父亲 ， 见我换馒头就瞪眼骂我是：败家子 。父亲也开始换馒头吃了 。农民闲着没事 ， 街谈巷议中 ， 忽然发现小麦换馒头 ， 没有直接用现金买馒头合算 ， 开始卖小麦 ， 直接买馒头买面条 。一年年来 ， 村里收小麦的也多了起来……
很快 ， 联合收割机像兔子一样满地跑 ， 男人不再怕割麦子了 。坐在地头树荫下 ， 抻着布袋口接麦籽就行了 。忽然 ， 收购小麦的贩子就跟在收割机后面 ， 年轻一代村民们从工地回来收麦子后 ， 直接在地里就把麦子卖掉 ， 点点钱 ， 装兜里扭头就走 。有在城市打工的电话告诉媳妇 ， 直接把麦子在地里卖了 ， 俺不回去了 。二亩地麦子能少卖几个钱 ， 耽误俺一个星期 ， 就少挣一两千 ， 算算咋合算？精明的媳妇掐指一算 ， 把小麦在地里卖了 ， 老公不会来合算 。
存储粮食的农民是越来越少了 。吃馒头 ， 买；吃面条 ， 买；吃油饼 ， 买……买买买 。储粮太麻烦了 。储粮又没利息 ， 还担心发霉虫咬 ， 卖了钱存起来还有点利息 。农民们不知不觉中 ， 想开了 。不再担心灾荒年了 。所以 ， 储粮大瓷缸 ， 水泥缸 ， 铁圈扔得到处都是 。父亲分家分给我的百年以上大瓷缸 ， 我曾视为宝贝 ， 现在也要扔了；当我给儿子分家时 ， 分给儿子什么宝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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