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 八声甘州·故将军饮罢夜归来】夜读《李广传》1,不能寐2,因念晁楚老、杨民瞻约同居山间3,戏用李广事,赋以寄之 。
故将军饮罢夜归来,长亭解雕鞍 。恨灞陵醉尉,匆匆未识,桃李无言4 。射虎山横一骑,裂石响惊弦5 。落魄封侯事6,岁晚田园 。
谁向桑麻杜曲,要短衣匹马,移住南山7 。看风流慷慨,谈笑过残年8 。汉开边、功名万里9,甚当时、健者也曾闲10?纱窗外,斜风细雨,一阵轻寒11 。
注释
1李广传:即司马迁《史记》中的《李将军列传》 。李广(?—前119),西汉名将 。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人 。他率军抵御匈奴入侵,英勇善战,匈奴数年不敢攻扰,称之为“飞将军” 。但遭遇不好,不但未被封侯,还多次被罢免或降职,最后被迫自杀 。
2不能寐:不能入睡 。
3晁楚老、杨民瞻:辛弃疾的朋友,生平不详 。
4“故将军”五句:据《史记?李将军列传》,公元前129年,李广因与匈奴作战失利被罢官,闲居在长安附近的终南山 。一天在外打猎,同别人在田间饮酒,深夜醉归,经过灞陵亭 。亭尉也喝醉了酒,呵斥李广,不让通行 。李广的从人说:“这是故李将军 。”亭尉说:“现任将军尚且不准夜行,何况故将军!”命令李广宿于亭下 。这五句就是简括叙述这个故事 。“桃李无言”,是汉代民谚“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的略写,意思是:桃李虽不会说话,但喜爱它们的人络绎不绝,在树下踩出了路来 。司马迁在《李将军列传》末尾引用这个谚语来赞美李广虽不善辞令,但却是一个天下景仰的英雄 。
5“射虎”二句:同上《李将军列传》载:一次李广出猎,误将草中巨石认成虎,引弓发箭猛射,箭中石头,连同箭羽都没入石中 。惊弦,强烈的弓弦声 。一骑,单人匹马 。指李广 。
6“落魄”句:同上《李将军列传》载,自从汉朝抗击匈奴以来,李广没有一次不在其中,他参加过大小七十馀战,战功累累,但一直未得封侯 。落魄,失意,不得志 。
7“谁向”三句:化用杜甫《曲江三章》:“自断此生休问天,杜曲幸有桑麻田 。故将移住南山边,短衣匹马随李广,看射猛虎终残年 。”杜曲,地名,在长安(今西安)城南 。短衣匹马,射猎的装束 。南山,即终南山,李广罢官后住此 。
8风流慷慨:指英雄的风度和行为,即上文所说的罢官后不去经营田园,而是去射猎练武 。残年,晚年,老年 。
9开边:开辟疆土 。功名万里:在万里边疆建立功名 。
10甚:为什么 。健者:语本《后汉书?袁绍传》:“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指强健勇武的英雄人物 。
11“纱窗外”三句:用苏轼《和刘道原咏史》诗:
“独掩陈编吊兴废,窗前山雨夜浪浪”句意 。
赏析
辛弃疾罢官隐居期间所写的作品中多次提到李广,这是因为李广的不幸遭遇使他常常联想到自己 。这首词就是借李广闲居终南山的一段故事,暗喻自己无端落职、赋闲家居的处境,表示了对现实社会中的当权集团的不满 。作者发思古之幽情的目的,完全是为了申诉自己的不平 。上片写李广终南山射猎夜归一事,讽刺了势利的灞陵尉,对李广的遭遇表示深切同情 。一上来五句,先概括描写李广灞陵亭受辱一事 。接下来“射虎”二句,赞扬李广非凡的勇力和武艺,这恰好反衬了他所受到的不合理待遇,进一步烘托出他悲剧性的命运 。以下“落魄”二句语意双关,既写历史英雄的落魄,也暗示自己的失意 。其中“田园”既指李广的闲居地,也关合自己现在的乡间住所 。这就为下面的议论和抒情作了有力的铺垫 。
下片突起高昂之调,抒写自己虽遭打击而意志不衰的壮士怀抱 。首五句,表示决不甘心默默无闻地老死田园,要学李广那样风流慷慨、自强不息地度过晚年 。以下“汉开边”二句,意思来了一个转折,通过对汉代亏待英雄这一事件的质问,实际上把矛头指向了当代那些排斥打击忠良之士的当权派,语意愤激,借古讽今的倾向一望可知 。末三句以景结情,暗用苏轼诗句意,表示对历史的反思和对现实处境的困惑,意蕴又变得十分含蓄,引人深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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